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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赵】宛如初逢 番外 初逢

庆祝革命友谊本完售,待我放初逢全文。

一、

美国的圣诞节之后有个小假期,庄恕就在这不用带教也不用去医院点卯的小假期里,和同为华人的现任女朋友说了拜拜,女朋友正统白富美,面上看着是亚洲人种,实际上外黄里白,骨子里装着的全是北美文化。庄恕长得帅,女孩子主动追的他,追的时候热情似火,分手也分得干脆利落,只约了个地方对他讲,我们不适合,虽然你很好,但我改变不了我自己。

庄恕那时候已经是JHU医学院博士毕业,在美国当医生是个不错的职业,庄恕又从小被誉为天才,顺风顺水的经历养出傲岸清高的性子,对这种分手理由没什么话好讲,只能同意了事。庄恕人虽毒舌高冷,对女人却很是绅士,家庭环境使然。本着好聚好散的原则,还提议天晚了要送女孩子回去,想当然是被拒绝的。

于是只能自己开车返程,边看着路口的红灯边思忖是回公寓倒头睡一觉,还是休假时期的大夜里回实验室挥洒青春的尾巴,然而很明显即使他回实验室爆肝,导师也不会因此而感动不让他替自己带教,正如华人前女友不懂他东方男人表达爱意的方式和闷骚慢热的示好。

美国的出租车不好打,而且贵,还是冬天,庄恕看到前头有个人在招手,他内心本来是拒绝的,但开近了一瞧,是个黑头发的亚洲小男生,戳在雪地里高高瘦瘦的。

庄恕靠边停了车,小男生打扮很时髦,但不是时下稀奇古怪的时髦,很清爽。头发没染,只是用发胶抓了刘海,眼睛又大又圆,大冷天穿了件风衣,关车门的手指关节通红,手指倒是细细长长的很漂亮。

庄恕用外科医生的眼光把人从上到下地分解式打量一番,觉得十之有九是中国人,但还是用英语问小男生:“去哪儿?我可以带你一程。”

小男生一开口淡淡的酒气,不过不难闻,在副驾座下抻直了两条长腿,很是可爱又懒洋洋地对着后视镜里看他的庄恕一笑:“JHU medicine。”

这下真是顺路载人,这小孩约摸还是研究生师弟,庄恕重新发动了车子,天冷路滑他也不着急,开得平稳不紧不慢,过了一会儿右边肩膀上一沉,小男生在暖风中靠过来蜷在他肩上睡着了,庄恕下意识肩膀轻耸,小朋友的脑袋跟着在他肩上颠了颠,没醒,薄嘴唇抿着睡得更香了。

庄恕开到校门口拿不住这孩子住在哪儿,把人拍醒了,肩膀上有几滴疑似口水。赵启平顶无辜地眨了眨圆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男的长得真帅,肤白貌美都是表相,关键是那侧颜,额头鼻梁嘴唇下来的一道,即使观察骨相,这侧面都堪称完美。

赵启平小时候就聪明劲儿外显,这意味着别人用一个小时做完的作业他可能半个小时就能做完,由此培养了广泛的兴趣爱好,他决定学医之后甚至专门练了一段时间的素描和雕塑,现在他看着庄恕的侧脸,极想要个这人的脸模用石膏雕出来摆自己桌上。

赵启平对自己的性取向还是比较明确的,大部分时间他倾向于异性,然而审美这个东西既无国界也无性别之分,就算他现任女朋友是世界小姐也不碍着他认为庄恕好看。

庄恕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温和些:“本来我可以不收费因为我们顺路,但是考虑到你刚才睡着的时候流了口水,我想你应该付我干洗费。你住在哪栋公寓?”

赵启平说自己在交换生宿舍楼,然后在口袋里翻钱,他今天是被当地的朋友请客,总共带出来的也不够庄恕那件看着就贵的衬衫清洗费。

庄恕等着看小男生发窘,倒不是他恶趣味,实在是刚刚分了手又要没天没日实验室医院两头跑,心里不得劲儿,好容易逮着这么个乐子,怎么能不好生折磨一下就此放过。赵启平却不窘,大大方方的,说不然我给您打个欠条吧。

庄恕打亮车灯看着赵启平用车里的便笺纸上给他打条,这年头医科生的字儿没谁能看得懂,赵启平写了医科男生中几乎绝迹的一笔好字,名字下面留了个邮箱,最后一位数风流潇洒地直直拉下来,把纸利索地一折沿线齐齐扯下,递给庄恕。

庄恕接过来看了一眼名字,微微一笑:“赵启平……你留个邮箱,多少时间上一次,一周能看一眼吗?”

赵启平接话脆脆的特别利索:“托我们导师的福,我每天看三回!”

最后赵启平还是留了个电话,庄恕过两天就把这事儿丢个干净,小学期他又要泡实验室又要带课,还得抽空跑医院,忙得脚打后脑勺,既没心情也也没必要跟一个小男生计较几十刀,何况还是很可爱的小男生。

然而庄恕的导师并不放过他,白人老头儿隔三差五地请他带自己学生的课,反弹得庄恕转而虐待手底下学生,第一节就站在讲台上撂了话,我很严格,我会点名,我会挂科,甭管是谁,谁来讲都没用!

然后庄助教好巧不巧,在实验课上看到了本届研究生赵启平同学,他站在实验台后面,今天没用发胶,头发很软地往一边倒,穿着白大褂也是高高瘦瘦的,白大褂不收腰,但能看出来里面的纤细一攒,此时正抿着嘴低头往自己手上戴手套。庄恕眯起眼睛,觉得这届学生很可以,大概不会让他觉得太无聊。

二、

庄恕进来的时候赵启平就看到了,白天看着穿得人模狗样更帅了,但是天知道他搭车搭到自己代教车里,还他妈枕着他流了一路口水。赵启平知道要完,在实验台后面拿大眼睛溜了庄恕一眼,嘴角弯出个挺甜的笑来,露出洁白一排牙齿,像小萨摩。庄恕余光瞥到心里一乐,面上倒是没露出来,他们实验室算是条件很不错的,也不差钱,窗明几净东西归置齐整,跟赵启平在复旦时试剂乱堆的老实验楼环境大相庭径。

庄恕在台上讲完了实验流程,正经八百地说我点一个人上来做实验示范,还装腔作势地扫了眼名单,然后点了赵启平的名字。

赵启平不怯场,他能把实验做得很漂亮,庄恕抿着嘴角看人,完了下课丢下一句,赵启平,你留下把实验室打扫干净啊。

赵启平摘下手套抬眼眨眨:“师兄,我刚才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庄恕一笑:“没有。”然后挑眉,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赵启平白大褂胸口,“怎么,合着做实验不出错就不该打扫了,东西不是你用的?你不收拾我收拾?”

赵启平举起双手:“师兄说的都是对的,师兄的活儿就是我的活儿,我收我收。”

“乖师弟。”庄恕点点头,满意地把嘴唇抿成一道线,拍了把赵启平的后脑勺,毛茸茸的,“上道。”

赵启平把实验器材归位,该洗涮的洗涮,回头看到庄恕还靠着讲台站着,身材高而匀称,缎子衬衫配露脚踝的休闲西裤,看起来闷骚得很,赵启平洗了手脱下白大褂准备锁门:“师兄你站着干嘛?还有啥事儿,哦对,我上次给你打了欠条还没还呢……”

庄恕抱着手臂观察他,觉得赵启平一看就是从小到大就人缘特别好的那种男孩子,笑起来一脸阳光灿烂的迷人,讲话抹了蜜似的十分中听:“师兄你看,正好下课了,您没什么事儿吧,我请您吃饭行吗?”

庄恕勾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出实验室,反手锁门:“让你打条儿,那是逗你的,你师兄看着像这么小气的人吗?不过今天你这顿饭啊,我还真吃不成,我一会儿还要到医院去。”

要是别的小孩子说不定就算了,说辞大概也是师兄咱们下次再约之类的,但赵启平打小就是个会来事儿的人精,转着眼睛想了想,说师兄既然赶时间,那就先去医院,您想吃什么,一会儿我买了给您送过去,正好提前跟着熟悉一下医院的氛围呗。

他狡猾奸诈高冷腹黑的师兄微微一笑挺倾城:“啊,突然想吃火锅。”

赵启平大眼圆睁怒目而视:“师兄我们现实一点,这里是美帝!”

然而火锅是一道会传染的魔咒,只要有一个人提出,后头听到的也会接二连三倒戈抑制不住想吃,赵启平自己也馋得不行。最终只能在买了披萨之外找了一家中餐馆,打包点了几个菜。宫保鸡丁鱼香肉丝都是淀粉勾芡,黏糊糊的。他和庄恕坐在桌子两头,桌上铺着英文报纸,庄恕把桌子腾了腾,病例什么的堆在一边儿,拿筷子拨了拨一次性餐盒里头的菜,俩人将就了一顿,也就算是能吃饱,完全谈不上好吃,两人拈着披萨对嚼,对火锅思念益甚。

赵启平吃完了还给庄恕收拾桌子扔了垃圾,庄恕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小男生,笑容状似无辜温良无害:“乖师弟啊。”

如此和蔼可亲必有诈,赵启平往旁边跳开一步:“啥?”

庄恕微笑:“你看,我今天是要值大夜的,但是学校那边有个细胞刺激实验,刺激好的时间在今天凌晨四点一刻,快到时间的时候你帮我去盯着点儿?”

赵启平懵了一会儿,攥着庄恕的白大褂袖子蹲地上开始哭:“我明天满课,师兄你放过我让我干嘛都成,不就是在你身上流口水了吗!我给你洗衣服还不行吗?”

他师兄高贵冷艳不为所动地转了转脚腕子:“再编,你课表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吗?”

赵启平演技不佳博取同情失败抬头怒目而视:“凌晨四点把人从床上薅起来,是我亲师兄吗!”

庄恕忍不住又去摸蹲在手边的头,这小子今天没用发胶,毛乎乎的特别好摸:“以后这种时候很多啊赵启平同学,亲师兄才给你锻炼的机会呢。”

赵启平为了他自个儿的学分,手机上连定了三个闹钟,每五分钟一回,赶在凌晨四点黑灯瞎火地冲到实验室,一整栋楼都没人,静悄悄的格外渗人,赵启平掐着表替他师兄捯饬完了刺激好的细胞。他今天是第二节有课,习惯性收拾了实验室锁了门刷着手机准备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结果一刷Facebook,赵启平整个人都怒而清醒瞌睡全他妈没了,庄恕哪儿是值大夜,昨晚新发的一条状态是在酒吧看球的,巴萨对皇马。

赵启平熬了大半夜的困劲儿化成怒火攻心一股脑涌上来,看了看定位直奔酒吧去了,进了酒吧里四下看一圈,他眼神很好,锁定目标晃到庄恕面前敲了敲桌子。

庄恕身边坐着两个白人妞儿,背心短裙的,都快坐到他腿上去了,庄恕显然没想到赵启平会大清早地跑来,在洋妞堆里对他露出个笑:“细胞搞完了?吃早饭了没。”

赵启平长腿一撩跨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特别想打他:“师兄,你跑酒吧来值大夜呀?”

他俩说的中文,洋妞们听不懂,庄恕三两句打发了身边的女人,还拍拍其中一个穿牛仔短裙的屁股,把赵启平招到身边来坐,抬手搂着他肩膀:“啧啧,乖师弟,你这架势足的,人家都当你来查岗的呢。”

赵启平塌了塌肩甩不开他,在沙发上瘫成一团随庄恕去了,庄恕招手叫来侍应生,让他给赵启平拿点吃的。

酒吧里想当然没什么吃的,端上来的是啤酒和一个牛肉汉堡,赵启平饿得狠了,埋头怒吃,吃完了随手把纸揉成一团,端起啤酒灌了半瓶,咂咂嘴:“师兄你会不会请客,啤酒有什么好喝。”

庄恕点了根烟,左手夹着放在沙发上,另一只手蠢蠢欲动,对着赵启平惯性摸后脑勺撸后脖子:“你一个当医生的,喝酒太多手抖,误人误己,听师兄的话。”

赵启平把瓶子墩在桌上,回头翻了个白眼:“什么叫误人误己,自己调班熬夜看球让我半夜给你白干活儿才是!听你师弟的话,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后来他俩好上,赵启平每每想来一发,庄恕都大爷似的往床上一靠:“赵副主任,明天我们都是正常班,做爱这种事情误人误己,如果你实在想的话。”他用下巴示意自己的不可描述位置,微微抬起眉尖的样子苏极了,“伺候好它,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三、

赵启平满以为师兄是知道收手的,然而庄恕花式虐他上瘾,赵启平聪明脸好情商高,在大部分人群中可以稳稳当当刷通关,但搁庄恕这儿全都不是优势。他师兄有颜有貌有才有钱,从小到大被誉为天才,又不幸比赵启平早生几年,有的是碾压他的专业技能和人生经验,于是课堂上世界各地同学花痴庄助教的时间里,唯有赵启平小朋友仰面朝天,发出既生瑜何生亮,城北徐公与我孰美之类的教科书式感叹。他的动作在百十来号人的课堂里太过醒目显眼,往往下一秒就会被庄恕叫起来回答问题。回答得好,师兄还要尽责管教他一下:上课不准喝可乐,喝水也不行。我在上面讲得口干舌燥,你在下头吹空调喝可乐,干什么来了,看我唱戏啊?!要是回答得不好,那就玩蛋儿去吧,师兄自己干不完的私活儿妥妥下课就甩锅给他。

小赵同学开始还试图反抗:“这里是美国,我要人权,我要自由!”

庄恕给自己倒上一杯水,嘴角一挑,行啊,到了期末我就把你和你的分数一块儿挂在自由女神像上头。

小赵医生于是战术迂回:我要去打工,我家穷,我不打工没有生活费!

庄恕围笑着揪着他领子看他衣服logo,看他包包logo,看他鞋,一水儿潮牌,笑容一敛,伸出手指点了点赵启平脑门:“再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给我试试?想赚零花钱来给我打工,我给你付钱。”

招招不好使,赵启平干脆使出杀手锏,开门见山地从人类最本能的需求出发:“师兄,你总得给我泡妞的时间吧!荷尔蒙长期不能正常释放,身边没有异性平衡,我内分泌失调!我压力山大!”

庄恕哂笑一声,背着身整理桌子上堆得山高的材料论文病例本,气声儿轻飘飘:“你看我怎么样?”

赵启平睁圆了眼睛:“瓦特砸法克尔?”

庄恕回身扬手丢暗器似的甩给他一药瓶儿,顺带飞一记让人双膝一软的眼刀,这个人大双眼皮,眼角长得凌厉,瞪人都特别好看:“治治你提前过早的更年期!”

赵启平啪一声单手接下药瓶转了转读标签:“Mega Energy & Metabolism……噫,师兄你行不行,都开始吃药了?”

庄恕腋下夹着书往外走,走到赵启平身边时抬手捏住他脖颈子,把他的脑袋强迫性拧向桌子方向:“去,帮我把那病例写了,我上课去。”

赵启平被他拎着啊啊啊地叫唤:“我不写,等你走了我也走!”

庄恕冷哼:“你敢?我打断你的腿再让你自己接回去。”

庄恕两节课上完回了办公室,按道理来说赵启平应该早就溜号了。庄恕自己也不是非要榨取研究生劳动力的人,反而大部分时候倾向于亲力亲为,但是赵启平这小子太好玩了,庄恕调戏着宝贝师弟还不露声色给开着小灶,放闸泄洪,玩得不亦乐乎。

所以庄恕回办公室之后看到趴自己桌子前奋笔疾书的赵启平时,还是挺意外的,走过去坐扶手上撸了撸人,赵启平猝不及防,笔下划了长长一道,天秤男完美主义起来比处女座可怕得多,扥着庄恕的领子来回摇晃简直要抓狂:“一万字大病历啊!我给你写了七千,你就这么对我,庄助教!庄师兄!庄哥!”

庄恕赶紧追着顺毛:“好好好咱不写了,饿了吧,咱们吃东西去?”

赵启平摊在椅子上只有眼睛是动的,死样活气抬眼看他:“实力拒绝投喂热狗披萨香肠面包汉堡等等等等。”

庄恕想了想:“不是想吃火锅么,我前天买了底料,临时放在实验室里了,今天顺道过去买点肉就行。”

赵启平一跺脚坐了起来,盯着庄恕圆眼睛kirakira亮晶晶的:“赞美师兄,师兄最伟大!”

他俩买了牛肉和一些生菜蘑菇,带到实验室开始捯饬,酒精灯点了火,赵启平把煮标本的锅洗了消毒,加了料扔在一边开火煮。然后靠在实验台上看庄恕用手术刀切牛肉,他们师兄弟俩都不咋会做饭,但是他们会切标本。

汤锅咕嘟嘟地开了摆在试验台上,辣椒飘在上头红彤彤的。赵启平最后检查了一下实验室的门有没有锁好,然后俩人八辈子没吃饭似的,两双筷子搅成一片残影,摆了一桌子的牛肉碟风卷残云地就没了。

赵启平懒洋洋地把筷子戳进用来充当碟子的一次性纸杯里,摸着肚子顺着靠背滑下去,两条长腿在桌子底下伸直,碰到了庄恕的脚。

庄恕抬脚踢踢他:“咱还得把这现场毁尸灭迹,不然这味儿,啧啧。”

赵启平扭头闻闻自己身上:“毁尸灭迹也没用,您身上那味儿,走哪儿都一行走的火锅底我跟你说。”

赵启平上海人,刚来美国的时候还有点软绵绵的上海调子,讲话还拖音,嗲得什么似的。跟着庄恕混了大半年就被带跑了,现在不由自主一口脆脆的京片子,听得庄恕直笑。

庄恕手机挺不巧地响了,一个电话就把他召回医院,说是街区附近发生了枪击案,两辆飞驰的汽车开着窗户,对着街区两侧疯狂扫射,受伤群众需要急救。庄恕装了手机就往外走,回头指了指赵启平:“把锅碗瓢盆什么的洗涮干净了,回头去把病历给我写完。”

赵启平同情地对他摆摆手,他们吃完天已经差不多黑了,他师兄今儿晚上可得真正熬大夜了,他耸了耸肩,在水槽里洗涮了锅碗瓢盆,用完了的酒精灯什么的全部归位,然后去庄恕办公室里拿病历准备宿舍接着写,顺手牵羊地顺走了他师兄放在抽屉里、不知道是哪位稀有的中国留学生进贡的方便面。

四、

赵启平第二天下课的时候想起来昨天被枪击伤患召唤走的庄恕,打算绕道过去慰问一下,还顺手买了咖啡。天挺冷,他捧着热腾腾的杯子到医院门口,庄恕刚好也从里头出来,一脸颓靡地靠着大门对他摆了下手。赵启平赶紧给他师兄把咖啡递上去,庄恕打开盖子闻了闻,低头吸溜着问他:“刚好你来了,我今天是不能开车了,一准儿得出交通事故,你拿本儿了吧。”

赵启平点点头,笑嘻嘻地说马上期末了,我就是来给您做苦力的。他手揣着兜下了台阶,摸了根烟叼在嘴上,火机在漂亮的指间玩出个挺炫的花,微蹙着眉头点燃了,拉开驾驶的门坐进去。

庄恕跟着他上了副驾驶,一手握着杯子一手捏眉头,从手套箱里也开始翻烟,叼在嘴上也懒得问赵启平要打火机,在人肩膀上一拍,按着赵启平后脖子转向自己,对着他燃着的烟用力一吸,深深呼出一口朝后靠着闭上了眼睛。

赵启平又抽了两口就摁灭了,把车子打热了往庄恕公寓里开。赵启平听说过医学院学生被毒枭枪杀的案子,也看过火线这部片儿,还见过教学楼外墙上的弹孔,他想到自己还有一年就要回国,但是师兄却要留在这儿。他从庄恕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他身上带着庄恕塑造出来的许多痕迹,然后他们从此天各一方地治病救人,互不干扰。

庄恕的公寓离医院不太远,赵启平停了车,看到庄恕头靠在玻璃上睡着了,睫毛长长地垂着,鼻子高挺,睡颜美貌,小赵同学被美色所惑,眨了眨眼睛越靠越近。

冷不防庄恕闭着眼睛棒读:“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劫财还是劫色?要钱没有,要屌一条。”

暧昧的氛围就此烟消云散,赵启平不顾师兄工作辛苦,身心疲惫,在车上就地殴打了他。

两个单身男人没什么讲究的,庄恕以天黑了又冷你就不用回学校了明天还可以继续开车送我等理由留下了赵启平,客厅沙发搬开又是一张床,也没什么可谦让的,庄恕扔下赵启平说了句你随意就一头钻进了卧室,昏天黑地睡了起来,睡到半道被香味儿熏醒了,头毛乱翘地蹒跚出来,看到赵启平正在煮方便面。

赵启平听到脚步声,用筷子在锅边上敲敲,把脑袋伸出厨房:“我看论文看饿了,你这儿屯粮只有方便面,师兄你吃吗!”

两人分享了一锅方便面,赵启平做菜不行,面煮得却挺好吃,不过没有多余的碗,庄恕只能端着锅喝汤。

庄恕吃完了倒头又去睡,赵启平用笔记本看了一会儿论文,两人相安无事地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过了一夜,那是赵启平第一次进入庄恕的私人领域,也是在美国时期的唯一一次。

冬去春来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庄恕习惯性地进了课堂先全场一扫,搜寻到某人所在位置以便一会儿叫起来回答问题。托庄恕的福,JHU医学院本来就罕见亚裔面孔,每回被点名的赵启平大名已经差不多被全院知道了,他的印度籍邻舍友每每看到他便邓布利多三倍速摇头,认为他一定是对Dr.庄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到后来头发花白和蔼可亲的老教授都看不过去,老教授信基督教,讲究仁爱宽恕,对庄恕压榨剥削、各种围追堵截自个儿本国亲师弟的行为万分不解,此时正用老花镜后蓝灰色的眼睛凝视着庄恕:“庄,年轻人犯了错误,需要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庄恕呵呵一笑,心说这小子撩我可谓九死其尤未悔,这个套路你们能懂?我到现在还没对他下手我真是正人君子温柔宽恕。

温柔宽恕的庄助教环视教室,意外地并没有看到某死不悔改小王八蛋。

翘课了出去玩儿了?不能够啊。庄恕大脑双核处理,一边上课一边反思自己最近到底是不是压榨人过于严重,像赵启平自己说的那样内分泌失调,大白天的抑制不住洪荒之力去Club泡妞了,毕竟那小子长得不错撩妹技能一流,只要他想,什么姑娘不贴他。

庄恕想着有点憋,并且越想越憋,下课了终于憋不住,一个电话轰到赵启平手机上,那头接得很慢,但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沸反盈天纸醉金迷,那头静悄悄的,赵启平低沉地喂了一声,有气无力:“师兄啊,我好像阑尾炎了。”

那头似乎碰倒了水杯,叮铃哐啷的,庄恕皱了皱眉:“阑尾炎?”

赵启平“啊”了一声:“最近期末了嘛,巨忙,我就有时候没咋吃饭,而且有的吃也不好吃啊……”

庄恕想了想,说你在宿舍呆着,我一会儿拿车去接你,顺便直接找个人给你把手术做了。

他们一块儿到了医院,庄恕带着一个医生进来,赵启平被一针麻药麻倒之前,躺在手术床上看到主刀大夫高挑瘦削,脸型挺长,下垂眼薄嘴唇,总像没睡醒似的,隐约听到庄恕叫他谢晗。

阑尾手术在庄恕和谢晗看来都是个小手术,半个小时之内就差不多完成了,谢晗主刀,庄恕递器械,切完阑尾缝合之后,俩人把还在麻醉状态的赵启平一丢,谢晗不知道打哪儿定了个红烧兔子的外卖,俩人坐在外头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开吃。

赵启平醒来的时候除了肚子上缝合好的刀口,身边儿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他一动弹发出声音,庄恕在外间听到了,嚼嚼着道:“谢晗,你又没算准麻药剂量啊。”

谢晗啃着兔头淡淡地道:“啊?活人的事儿我已经不太熟悉了。”

赵启平气个半死,他师兄脑子瓦特了,把个法医叫来给他动手术。

庄恕夹着块兔子肉进来看他:“哎,醒了啊?你别瞪我,谢晗当年在学院名头也响着呢,我能找不熟的人来给你做吗?总不能我自己给你动吧,我在旁边盯着,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还能接手不是。”

赵启平哼一声扭过头去面对墙壁,庄恕觉得小师弟简直好玩死了,夹着肉往他嘴边儿送:“来来来,吃点肉补补。哦我忘了你现在不能吃肉。”

在校外殴打师兄到底要不要记过,在线等挺急的。

五、

赵启平毕业回国的时候,挺想知道庄恕有没有想过回国,但他也没开这个口,庄恕已经入了美籍,是行业里的翘楚,仅就师兄弟关系而言,对他真是不错,赵启平期末成绩一水儿都是A+,又推荐了几个地方让他去实习,完成过不少大手术,不管是放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是相当漂亮的一份履历。

赵启平回国落到了上海六院骨科,没过多久就被提成副主任,彼时他刚刚三十出头,风流俊逸,医院里年纪大点的女医生纷纷要给他介绍对象,出了医院脱下白大褂去泡吧,也有一把小姑娘追他,追得比较紧凑的是一个不小心崴了脚的小姑娘,富家千金前堵截后追踪地泡他,俩人好了一段时间,因为性格不合适,又分手了。

小姑娘穷追不舍,恰好医院近期有培训指标,北京仁和医院的,赵启平为了躲人,打报告去跟院长申请。

院长名叫凌远,不到四十岁,英俊得非常精英,以他现在的职位来说似乎太过年轻了些,凌院长锐意改革,对赵启平这样的年轻骨干十分欣赏,看了他的报告直接就批准了。赵启平欢欣鼓舞,他前一夜值了夜班,在院长办公室谢了凌远,开车直奔回家收拾东西。

赵启平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妈妈在复旦当老师。赵启平的妈妈是典型的上海女人,生得精致又漂亮,生活也过得清闲优雅,赵启平从小潜移默化受着影响,也把生活当艺术来过。

他妈妈正在放暑假,知道赵启平今天回来的早,清早买了菜又切好了肉,中午就可以给他做一顿好吃的,腌笃鲜和红烧肉,都是上海本帮菜。赵启平没去睡觉,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妈妈旁边,帮她一颗一颗地剥蚕豆。赵启平的手指很漂亮,指节修长,指头尖尖的,灵巧地把豆子从淡绿色的皮里剥出来,一边拖着音跟他妈妈说话:“姆妈,美国念书额辰光想西特侬了。”(妈妈,在美国念书的时候想死你了!)

“喔呦,阿拉屋里厢男小宁嗲是嗲的来。”(喔呦,我们家的男孩子这么嗲。)他妈妈笑得眼睛都弯了,屈起手指在赵启平脑门上弹了一下。

“伐同姆妈嗲同啥宁嗲啊?”(不跟妈妈嗲跟谁嗲啊?)赵启平盒盒盒地笑着把脸靠在旁边的椅子上,外面阳光洒进来,头发都毛茸茸的,“姆妈~我们单位过几天派我到北京学习去。”

赵启平在仁和混得也挺好,对他来说不过是换个地方连轴转,偶尔琢磨个空子到后楼没人的地儿偷摸抽根烟,然后下楼看一眼墙角悠闲踱步晒太阳睡觉的猫星人,顺手喂点吃的,等身上的烟味儿散的差不多了才人模狗样地回前楼去。

小赵大夫才来,新领的白大褂崭新笔挺,走路带风衣角飘逸,曾经某市官员拍照穿阿玛尼白西装,被网友扒出来挂在网上,人怂腿短穿着跟病号服似的,小赵医生恰好相反,白大褂穿出阿玛尼的范儿,一边刷手机一边往住院楼里走,ins上翻一翻,居然看到庄恕更新了一条。北京比巴尔的摩早十二个小时,赵启平饭后烟的当口,庄恕正同他隔着大洋对着夜晚伤春悲秋——他又被女朋友甩了。

啊可怜的师兄。

赵启平发了个邮件表示慰问,试图跟他师兄共情一下:“师兄不要难过啦,我也刚分手!”然而并不能告诉庄恕是他甩的别人,过不下去就先下手为强Say goodbye这个道理他师兄从前不懂,现在也并不指望他懂。

他师兄丢来一个重磅炸弹:“我打算近期回国,人是故乡好,月是故乡明呐!”

庄恕是职业上碰了透明天花板,思量许久决定回国发展,顺便关心小师弟:“现在在哪儿混?”

赵启平春风得意:“上海六院嘛,刚提副主任医师。”

庄恕跟他道了晚安去睡觉,暗搓搓骄傲: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师弟。

庄恕回国后依然在北京落脚,他回来之前已经联系好了仁和,休息一周,周一大早去医院报到。

院方有规定医院里不能抽烟,但庄恕瘾上来了也顾不了许多,安全通道里门厅外面悄咪咪点上一根,还被老院长抓个正着,受到了老同志的严肃批评,后面就定下规矩来放在章程第一条。庄恕没法子,只得再次寻觅更隐蔽的去处。他技术好名气大,老院长再看到他叼着没点着的白万匆匆绕道,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这是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好天,中午快下班时分,胸外罕见地拥有了一点来之不易的空闲,庄恕跟小护士说了一声有事儿打他手机,例行叼烟揣着口袋从康复楼下走过,楼上啪嗒一声落下一个烟蒂,不偏不倚滚进庄恕白大褂口袋里。

庄恕抬头往上看,深吸一口气准备训人,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烟头不摁就往下乱扔,今天燎了白大褂,明天是不是要烧了头发!

二楼窗口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窗边一闪又缩了回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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